一、吴承恩没有创作《西游记》
吴承恩字汝忠,号射阳山人,淮安山阳人。约生于明孝宗弘治十三年(1500),卒于万历十年(1582),享年83岁。45岁中岁贡,61岁任长兴县丞,67岁辞官归田,寿终。
最早记载吴承恩的是张雄飞《古本西厢记序》:“又余所雅游者,谢湖袁君、丹崖杨君、射陂朱君、射阳吴君……一时交往皆好古知音之士。”这里的朱君是朱曰藩,吴君即吴承恩,“好古知音”是他们的共同特点,谓其崇尚古风而精通音律。
其次,是为吴承恩词选和存稿作序的陈文烛。他的《花草新编序》云:“此亡友吴汝忠词选也。……忆守淮安,汝忠罢长兴丞,家居在委巷中,与不佞莫逆,时造其庐而访焉。曾出订是编而幸传于世,汝忠托之不朽矣。汝忠讳承恩,号射阳居士,海内操染翰家无不知淮有汝忠者。……汝忠工制义,博极群书……长兴徐子与者,嘉隆间才子也。一见汝忠,即为投合,把臂论心,意在千古。过淮访之,谓汝忠高士,当悬榻待之。而吾三人谈竹素之业,娓娓不厌,夜分乃罢。汝忠舐笔和墨,间作山水人物,观者以为通神佳手。弱冠以后,绝不落笔。家四壁立,所藏名画法书颇多。……其诗又出入六朝三唐,而词尤妙绝,江湖宝之。”
可见,陈文烛守淮安时,吴承恩已辞官归田,二人成为莫逆之交,常有来往,无所不谈。当时从长兴来的,与吴承恩关系极为密切的“前七子”中的诗人徐子与,加上陈、吴二人,畅谈到深夜,内容是“竹素”书籍。吴善长于画山水人物,家中藏书多是名家字画碑帖等;又能诗作文,最妙的是词,为天下传诵,但唯一流传世间的是他的《花草新编》词选,而他也可以借此而千古流芳了。
其中,陈文烛又作了一篇《吴射阳先生存稿叙》,记与吴承恩、徐子与二人,“呼酒韩侯祠内,酒酣论文论诗不倦也,汝忠谓文自六经后,惟汉魏为近古;诗自三百篇后,惟良人为近古。……徐先生与余深韪其言,今观汝忠之作……《明堂》一赋,铿然金石;至于书、记、碑、叙之文,虽不拟古何人,班孟坚、柳子厚之遗也;诗词虽不拟古何人,李太白、辛幼安之遗也。”可见,吴氏对于诗、文、词、赋,都有所研究与专长。其中的书、记、碑、叙,属于文章之类。据明徐师曾所撰《文体明辩·诗文》,则书为“以议论笔之”,是议论文;记为“纪事之文”,是记传文;碑为铭刻之文,又称铭,主于叙事;叙为“叙事理次第有序”,又称序。
吴承恩死后七年,即万历十七年己丑(1589),他的同家晚生吴国荣作了一篇《射阳先生存稿跋》,云:“射阳先生髫龄,即以文鸣于淮,投刺造庐乞言问字者恒相属。……归田来,益以诗文自娱。十余年,以寿终。奈绝世无继,手泽随亡。呜呼伤哉!昔人谓生前富贵,死后文章。先生所值,一何奇也!文福难兼齐,而造物忌多取,信矣。”他与“张子以衷,蔡子世卿,皆辱先生忘年交者,相与校焉”。可知,跋作者与吴承恩为忘年交,肯定是知音熟人,对他十分了解。承恩是“以文鸣”,其名声只在“言”和“字”,老年也只是“以诗文自娱”。死后,文章均散失,没有什么影响,好在有他的表孙丘汝洪,整理搜集了他的手稿,由吴国荣等三人校勘付梓。
在吴承恩死后四十年来的天启年间,宋祖舜等人编修《淮安府志》。其中《近代文苑》云:吴承恩,性敏而多慧,博极群书。为诗文下笔立成,清雅流丽,有秦少游之风。复善谐剧,所著杂记几种,名震一时。数奇,竟以明经授县贰。未久,耻折腰,遂拂袖而归,放浪诗酒,卒。有文集存于家,丘少司徒汇而刻之。
这里说他聪明、多读、能诗文、喜谐剧,写过几种杂记,有名声。所谓“杂记”,是记述杂事的一种文体。《史通·杂述》云:“史氏流别,其流十焉,八曰杂记。祖台之《志怪》、干宝《搜神记》、刘义庆《幽明录》、刘敬叔《异苑》,此之谓杂记者也。”祖台之的《志怪》、干宝的《搜神记》、刘义庆的《幽明录》、刘敬叔的《异苑》,都是记载鬼神怪异故事的,属志怪小说一类,吴承恩的“杂记”也当如此,就是他所写的志怪小说《禹鼎志》。
由上援引和分析,可以知道,吴承恩是一位儒生,郁郁不得志。尽管能诗文,善杂记,但没有接触过玄门释宗,没有学过佛、修过道。家中所藏书,也多是书画法帖,没有佛、道之书,更不要说他读过《道藏》了。据他自撰的《禹鼎志序》,他所爱的只是“牛奇章、段柯古辈所著传记”,即所谓的“野稗言”。牛奇章即是牛僧儒,唐文宗时曾为宰相,喜作传奇,撰有《玄怪录》一书,已佚。据《太平广记》所录三十余篇,多为志怪故事。段柯古是段成式,著有《酉阳杂俎》一书,著录仙佛人鬼、奇闻异事。吴承恩不单喜欢这些著作,而且一直想亲自写一部这样的书以同他所喜爱的相抗衡。那部《禹鼎志》,就是这一冲动的结晶。观其一生,他的朋友、亲戚和晚生,都不曾知道他写过什么《西游记》白话小说。
金圣叹《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回评·楔子》云:“古人著书,每每若干年布想,若干年储才,又复若干年点窜,而后得脱于稿,裒然成为一书也。”这三个“若干年”,恐怕也该有十五到二十年之久吧。有些人,终生只著了一部书,却耗费了全部的心血。曹雪芹一部《红楼梦》,仅写成之后,就“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,增删五次”,而且只完成了前八十回。凡是他的朋友,谁不知道他写了一部《红楼梦》!研究《西游记》的清代学者,如汪澹漪、陈士斌、张书绅、刘一明等人,都几乎倾注了毕生的精力,岂有作者能在不知不觉中创作出这部洋洋洒洒的八十万言鸿著!
对于一个儒士来说,要弄懂道教金丹学的金公木母、姹女婴儿、黄婆丁老、离火坎水、温养沐浴、火候抽添,佛教的即心即佛、明心见性,儒教的阴阳八卦、五行生克,医学的奇经八脉、周天穴位,不读若干年的书是不行的。比如《西游记》中所引的诗词韵文,都是有出处来历的。第八回开篇所引的《苏武慢》,即为冯尊师的作品,见于道教文献《鸣鹤余音》;第十四回所引的“佛即心兮心即佛”一诗,即是宋代金丹学大师紫阳真人张伯端的《即心即佛颂》,见于《悟真篇》;第五十回所引的《南柯子》一词,乃是全真七子之首马钰的作品,见于《渐悟集》;第九十一回所引“修禅何处用工夫”一词,仍是马钰的《瑞鹧鸪》;而七十八回比丘国道士国丈夸称的尊道韵语,即是署名宋仁宗的《尊道赋》,见《鸣鹤余音》卷九。如此之类甚多,可见作者必须熟读《道藏》以及佛教的《大藏经》。
所以说,作者读书得若干年,揣摸领会得若干年,将三教合一又得若干年,有使教旨文学化的想法并将其形象化又得若干年,动笔写作需要若干年,完成后修改更须若干年。这六个若干年,怕没有半生甚至一生的时间和精力,是做不到的。纵观吴承恩的一生,他是没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的。当然,如果作者的身份本身就是一个精通佛、道、天文、历算、阴阳五行的知识分子,就另当别论了。
按理说,要创作这么伟大的一部巨著,肯定会对自己的亲友或者家人讲起过设想,甚至要同僧道、师友切磋和订正的。但吴氏的亲友却没有人知道他有此壮举或者是这样的想法。吴国荣的《射阳先生存稿跋》云:
丘子汝洪,亲犹表孙,义近高弟。从亲交中遍索先生遗稿,将汇而刻之,庶几存十一于千百,为先生图不朽耳。
能从亲交中遍索,可见凡能知道者均被收录。如有人知道他曾创作过《西游记》,一定会穷追而归。即使无力刻出一部大书来,也可以将《西游记》中的诗词抄出若干来,刻入《存稿》中的,怎忍心将那么好的作品舍弃呢?若能将其著录,岂不更能“为先生图不朽”吗?但他们都没有提供什么关于《西游记》的线索,可见是没有。尽管《西游记》中的诗词归属于那十九于千百之中,但也不可能没有一首侥幸留下来吧!然而,吴承恩的诗文集中,不仅没有收进《西游记》中的诗词,甚至连风格相近的作品都没有一篇。这只能说,吴承恩与《西游记》根本没有关系。
如果说《西游记》的作者是吴承恩,创作是在早年,那么与他齐名而有“射湖之上,双璧竞爽”之称的朱子价一定知道;若是中年创作,那么长兴县的徐子与一定了解;如是老年所作,则陈文烛也肯定晓得。然而,他们都不晓得,在表扬吴承恩的文章中都未曾提起半字,可见他没有写过。而且,据《明代版刻综录》,杨江清白堂嘉清三十二年刻《鼎锲京本全像西游记》时,他已经54岁了。如果小说是他所作,那么至迟应在50岁前后脱稿,而他45岁中了岁贡,一直家居;51岁暂寓南京,半年后回家。45岁以前,他热衷科举而屡困场屋,根本不可能写什么小说。45岁以后,心情较愉快,可能《禹鼎志》作于此时。去南京可能是谋官,但不得志而归。据其诗文,并未说过写小说之事。
由此,我们可得出一个结论:吴承恩没有写作《西游记》的时间,也不具备创作一部巨著的条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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